一次回眸,岁月便成了风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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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轩编辑、子夜审校
作者简历
张勇,1953年生,1966年小学毕业,学校停课,1969年回老家务农一年,1970年读过一学期初中,1971年初下乡当知青,1972年初招工进工厂,当工人六年(中间脱产读工厂中专二年 )。1978年2月考入武汉水利电力学院农田水利工程专业,1982年1月毕业,先后在县科委、县城乡建设开发公司、省水利设计院和省水利厅工作。2013年退休。
原题
八舍真是一块风水宝地
我1966年小学毕业,在经历了停课(二年半)、回乡(一年)、读书(半年,初二下学期)、又下乡(一年)、工人(两年)、又读书(两年,中专)、又工人(两年),共十一年的磋砣岁月后,1977年冬天参加了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考试,考上了大学,到省城武汉读书。
武汉大学水利水电学院
记得是1978年2月底的一个下午,我在武昌火车站门前的广场上,找到了武汉水利电力学院的迎新接待站,相距不远处,是华中工学院和其他院校的接待站。在咋暖还寒的春风中,抱着一种尽量随遇而安的心情,等了几个钟头。
看看旁边华工新生的行李上写有船电专业的纸条,再看看自己行李纸条上写的农田水利工程专业,听说带农带水的专业都不好,我这专业既带农又带水的,心里真不是滋味,想想自己比别人付出的努力还要大,但别人的专业咋这么好呢?
一直等到了晚上,终于来了一辆大货车,将我和一群新生和行李拉到了学校。车子在五教学楼、高电压试验大厅和学生七舍之间的路口停下。灯火阑珊中,早已经等候在此的75级(或者是76级)师兄迎了上来。有几位抬起我的行李,先下了一个很高的台阶,通过了一个小操场,又下了一个更高的台阶(在同学群里,现在比较著名的“八舍门前的台阶”),把我带进了一栋五层楼的学生宿舍。每间房的门上已经写好了将要入住的新生的姓名,对号入座,先在二楼没有找到,最后在四楼找到了我的房间。
要感谢迎接我的几位师兄,可惜当时连师兄的姓名和长相都没搞清楚,他们就离开了。
宿舍里只有一位新同学,正坐在桌子旁看书,这位同学年纪很小,当时身材不高,长得也偏瘦,看起来像个初中生。他见我进来,热情地帮我安顿行李,用旧报纸给我擦床,还介绍了新生报到、食堂进餐等基本情况,非常懂事的样子。通过自我介绍,我得知这位同学名叫李奇伟,只有十五岁半,是77届应届高中毕业生,来自毛主席的家乡湖南省湘潭市。因为高中毕业时他只有十五岁,还没有上山下乡的资格,暂时在家闲玩,没想到等来了恢复高考,成绩优秀的他一下子就考上了,成为一名少年大学生。(77级里比较少见,我的小班里1960年代出生的共有三人。)
看看这位小兄弟,想想自己的年龄,差不多要大他十岁,令人唏嘘不已。按正常程序走,1977年我就应该从五年制的大学毕业了。后来得知我的年龄在班上38名同学中还不是最大的,前面还两位老大哥,一位31岁,一位29岁,我25岁只能说是稳居前三名。感谢党感谢人民,我们三人都带薪学习,是名副其实的幸运儿。
我们住的宿舍是水院第八学生宿舍,简称为八舍。八舍规模很大,一层楼有40多个房间,五层楼可以住1000多名学生。第一个学期学校里只有75级、76级和我们77级,学生不算太多,一个房间住六个人,每个小班还配备一间答疑室,住宿条件比较宽松。具体到我住的房间,因为有一位考生始终没有来报到,房间里就只有五位同学。
第二个学期78级进来了,学校的学生多了,宿舍进行了调整,我们搬到了二楼,一个宿舍要住七个人,两个小班共一间答疑室,住宿条件就差了一点。
我们在校期间,八舍容纳了农水系、治河系和基础课部(数学、物理、英语、马列、体育等师资班)的77级、78级全部学生,二、三、四楼住男生,五楼住女生。一楼则住了几位教工,整个大楼挤得满满当当的。
八舍座北朝南,面对狮子山上武汉大学绿色琉璃瓦的老图书馆,远处是苍翠的珞珈山,背靠中国最大的城中湖-东湖,是真正的湖景房和山景房。在水院当时所有的学生宿舍中,八舍离东湖最近,直线距离约150米,没有围墙也没有遮拦,推开窗户就是湖景,抬起脚就到了湖边。隔湖相望,几百米之遥的所在,是毛泽东主席最喜欢的东湖客舍。(除中南海外,他住居最久的地方)八舍与武大图书馆、伟人故居在一条直线上,八舍居中,就像牵牛星中间的那颗星星,是中国不可多得的一块风水宝地。
不过,当时我们都不知道自己离伟人故居这么近,只知道对岸风景好,很神秘。有一次班上一个同学游泳过去了,还没有拢岸,就被端枪的哨兵赶了回来。
学生宿舍管理很严格,每晚(星期六除外)按时熄灯、断电。熄灯后宿舍大门锁起来,回来晚了,就没有办法进门了。这样也有好处,促使大家按作息时间生活,不然个别夜猫子肯定会影响大多数。
八舍没有开水房(各宿舍都没有),学生们用开水热水很不方便,每天都要在食堂边上的开水房排长队打水。中餐时供应开水,晚餐时供应热水,如果去晚了,水就放光了。打开水成为同学们一个很大的负担,既费时间,又费体力,尤其是女同学,提着一大桶水,跌跌撞撞地先走下八舍门前高高的石阶,然后爬上更高的五楼,累得上气不接下气,每天两次,真是挺不容易的。
我肯定,好多男生都有去帮女生提水的想法,不过工科男都很腼腆,不敢付诸行动。
我不愿意每天花时间排队打热水,就洗上了冷水浴,一直坚持洗了四年,冬天也洗,冷水淋在身上,一点也不觉得冷,浑身还冒热气,好像蒸笼里才出锅的馒头。(现在,在同学群中著名的“八舍门前台阶上的回眸”。)
上了八舍门前的台阶,对面学生七舍的一楼有个小卖部,货品很少,卖点信封信纸练习本和墨水之类,我很少在那买东西,有时需要买点牙膏肥皂什么的,就到教工生活区商店去买,那里百货商店、副食品商店、银行、邮局、餐馆、理发店一应俱全。不过我和我的同学们都没有光顾过一次餐馆。有一次我奢侈了一把,花一元多钱买了一支人参牙膏,货真价实,一开盖子那个香呀,物有所值,难忘啊。
重建后的学生七舍,比原来阔多了。
武汉是全国最有名的火炉城市,夏季气温高,时间长。八舍地势低,南面远处是山,近处是门前高高的台阶,南风都被挡住了,夏天的夜晚一丝风也没有,再加上房间小,住的人多,东西(主要是书)多,湖边蚊子也多,让人有一种无处可逃的感觉。当时的条件差,房间里没有电风扇更没有空调,同学们只能躺在狭窄蚊帐里,通宵不停地摇扇子 ,浑身还不停地冒汗,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。同学们回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快脱衣服,打赤膊,也顾不得大学生的身份讲文明了。
我们毕业三年后,武汉高校出了个很有名的段子——“学在华工、玩在武大、爱在华师、吃在水院”,说的是水院学生食堂的伙食好,很有名气。不过,我们77级78级可没有这个口福。
我们在校时,学生食堂的饭菜确实不敢恭维,学生食堂好菜只有一道,就是黄焖元子。黄焖元子有乒乓球大小,每人四个,但一年上头也吃不了几次,只有“五一”、“十一”、“元旦”和开运动会的时候才有。听说人家华工的,每个周六中午都有粉蒸肉吃,那个羡慕啊。
食堂里也没个桌子凳子,学生排长队打一个饭,打两个菜,打完后赶紧提着水瓶或水桶,又去排队打开水,边等边吃,饭吃完了,队也排到头了。饭菜质量差,难吃,这还是次要的,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菜洗得不干净,炒大白菜炒包菜里面经常出现稻草树叶砂土。
有一次更是离谱,大概是一个星期天的中餐吧,有位倒霉的同学竟然在炒菠菜里吃出了XX套。这一下子就炸了锅,大学生们群情激奋,舆论哗然,75级76级的师兄在食堂和行政楼贴出了大字报,声讨食堂的一贯恶行,食堂门口还被贴上了一副对联,上下联记不清楚了,横批是“一道新鲜菜”。
学校领导紧急救火,给学生作了大量工作,食堂立马改善伙食,及时推出了拿手好菜黄焖元子,对学生进行安慰。因为院领导危机处理得当,学生们又特别通情达理,XX套事件很快就平息了,但食堂的伙食依旧很差,吃得人直想吐。
没想到的是我们毕业没几年,食堂的伙食变好了,“吃在水院”居然还成了学校的品牌。听说是管后勤的换了一位领导,看来还是事在人为啊。毕业四十年了,现在还经常怀念学生食堂的黄焖元子,觉得还是天下第一等的美味。
尽管生活条件不尽如人意,但我们这批同学都是吃过苦、能吃苦的人,一点也没有影响到学习。同学们都憋足了一股劲,要把被“四人帮”耽误的时间夺回来。大家拼命看书学习,勤学好问劲头足,深受老师喜爱,被公认为是学校有史以来最勤奋的一批学生。
刚进校时同学们中鲜有戴眼镜的,因为大家都一样,十多年时间里没有怎么正常读书,进校前不是当工人就是做农民,干活不用费眼睛,视力都不错。进校后有一段时间春雨连绵,碰巧又经常停电,即便是白天,宿舍里光线也不行,大家仍然没日没夜地看书写作业,晚上宿舍房间里断了电,大家就在走廊里微弱的灯光下继续看书,没过多长时间,眼睛就坏了。于是,宿舍里就多了几副眼镜,人也一改刚进校时纯朴工农形象,变得文质彬彬了。
听说水院所有的学生宿舍楼都拆除重建了,只有八舍还是原来的八舍,永远的学生八舍。“要得发,不离八”,八舍真是一块风水宝地,在这里住过的学生中出了很多人才。和我们同一时期住在八舍的舍友中,竟然走出了三位中国科学院院士和两位中国工程院院士,在武汉众多高校里,这种现象是极其罕见的。厉害了,我的八舍!
武汉大学工学部学生八舍,永远的八舍。
啰啰嗦嗦回忆了这么多,好像还没怎么说母校的好话。正如华中科技大学前校长李培根院士所说的:“什么是母校?就是那个你一天骂它八遍却不许别人骂的地方。"正因为她是我的母校,我才有资格说她的坏话,但我爱她是一辈子!
好久好久没回八舍看看了,我永远是怀念八舍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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